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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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平靜了, 藤蔓沒有蔓延，人魚也沒有再出來，只有灌溉系統在不斷的潑灑著水。
沈黎站在原地看著那片不斷噴灑的水液，像是看的出了神。
孔翔鳴不知道沈黎在看什麽想什麽, 他現在警惕著旁邊的曹宇天, 作為從大霧中走出來的人, 他並不信任曹宇天, 雖然他的想法在現在證明是正確的, 但他的手段確實有違人性。
不敢如何這都不是他進行人體實驗的緣由。
就在這時，沈黎突然開口。
“不對，這水不對。”
“什麽？”孔翔鳴楞了一下，他看向沈黎, “什麽不對？”
“灌溉系統不對，我們開啟電之後這個系統就一直在灑水，現在水已經完全超出植物的承受範圍，灌溉系統向來都是定時定量, 為什麽它還不停下？”說著沈黎就往發電室跑, “可別是我想的那樣！”
孔翔鳴茫然的看著沈黎跑出去，他看了看旁邊沒有異常的曹宇天, 最後還是選擇跟著沈黎走。
直到跑到走廊拐彎處他才回頭看了一眼, 曹宇天還站在原地, 只不過他臉上帶著笑容, 這種笑容說不上是玩味還是欣慰，孔翔鳴只能皺皺眉跟緊沈黎, 決定絕對不能讓沈黎和曹宇天單獨共處一室。
來到控電室, 沈黎開始查周圍的程序, 孔翔鳴在後面看著他。
“沈黎, 到底出了什麽事？”
“灌溉系統沒有問題，理應在半個小時前就停止灌溉了。”沈黎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什麽？”
“地下水位太高，強烈的水壓控制不住，直接沖壞了灌溉系統。”沈黎看向孔翔鳴，“也就是說：不是灌溉系統持續放水，而是地下水位暴漲到漫出來，已經沒辦法控制了。”
孔翔鳴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他知道沈黎是什麽意思。
他們現在在郊區，在一座半山腰上的植物園裏，這個區域下有一個盆地B27區，但即使如此他們的地勢也應該是很高的，就算是這樣地下水也已經暴漲到要溢出來，這足夠證明山下那是發起了多大的洪水。
現在能證明這個猜想的只有去灌溉系統旁邊看看，還有那片貫通了活水的水池。
孔翔鳴連忙打開無線電，“領隊！你們有誰在水池附近嗎？趕緊看一下水位有沒有漲？”
“水位？”領隊聲音比之前更有氣無力，“我現在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這裏很黑很狹小，其他人呢？有沒有人在水池附近？”
在場的人都知道水池附近是有多危險，大多都沒有在水池周圍，同時他們也知道孔翔鳴明知道水池危險的情況下也要讓他們確定水池水位，一定是有意外發生了，有兩個距離較近的人便自告奮勇去看看。
好在他們都沒有遇到狩獵的人魚，並且成功觀察到了水位。
“匯報：水池的水快漫出來了！”其中一個人喊著，“我看到有魚在水池旁邊跳！”
“匯報！”另一個人的聲音也響起來，“我這裏地勢低，水已經漫進來能粘濕我的腳了，氣溫也在下降，領隊！怎麽辦？”
“全員往上走！”領隊立刻做出判斷，“一樓不能呆，先上二樓，實在不行就上三樓和樓頂，植物園的建築很堅固，短時間不會被沖塌，快點，不要浪費一點時間！”
尚還存活的人立刻從藏身之地出來，也不再管會不會遇到人魚，他們迅速往樓上撤退，那就在幾分鐘後，只聽到砰的一聲，其中一個灌溉系統直接崩裂，大量土黃色的泥水直接噴湧出來。
很快就是第二個第三個，管道中不斷的有水柱爆出來，很快第一層的水越來越多。
“為什麽會這樣？”孔翔鳴站在二樓驚恐的看著一樓的水，“按理來說我們這是半山腰，水應該順流往下，而不是堆積在這裏。”
“因為天上落下的水比水流下去的速度快，而且植物園也是平面，大量水流不出去就會堆積，而且我懷疑泥石流把水路堵住了。”沈黎這樣說：“總之不管如何，水漫上來了是真的，我們現在先想辦法怎麽不被水沖走。”
“那人魚……”
“她們也很難自救，這裏面可不止是洪水，洪水裏也有泥沙，這麽激烈的水兩條魚也很難逃。”沈黎看著水蔓延的速度，“不行，二樓也很快會被淹沒，我們繼續往上走。”
孔翔鳴看著洪水，片刻後他才點點頭跟著沈黎往上走。
在三樓的時候，幸存者們終於碰面了。
領隊捂著腰，他臉色慘白，血染紅了他的腹部衣服，但他進行了緊急包紮，照他說還死不了，醫生也遇難了，領隊進行最後一次點名，來的幾十個人只剩下8個。
“只剩下我們了。”領隊說：“從現在開始，爭取再也不失去一個人，可以做到嗎？”
沒有人回答，因為沒有人確信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他們被困在這個植物園，外面是滔天的洪水極寒的溫度，裏面是蔓延上來的泥水，以及水中蠢蠢欲動的人魚，沈黎看得到他們每個人眼底的擔憂，但他卻什麽都說不了。
不論什麽鼓勵的話在現在都沒有了意義，他們只能隨機應變，努力尋找求生方向。
“往上走。”最後還是孔翔鳴開了口，“上面有通往外面的防空洞，要是水漲的太厲害我們就只能出去。”
他們沈默的往上走，一直上三樓，踏過那些屍骸鉆進防空洞，再一個個鉆出去，他們來到樓頂，因為植物園的原因，樓頂是有一層堅固的透明玻璃，這層玻璃可以給植物提供足夠的陽光，卻可以遮風擋雨。
也就是在這裏，他們終於看到了外面的場景。
大雨像是潑下來一樣呼嘯著，不遠處也可以看到龍卷風在肆虐，幾乎光看著都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然後，他們看到了魚。
這或許是沈黎這輩子看到過最讓人震撼、最讓人難過的場景。
無數魚在洪水中沈浮著，有的還帶著人類的肢體，它們在洪水裏翻湧，像是向往著大海，搖擺著隨著洪水往前游動，有的逆水而上，然後被水沖出去，不斷的往覆，他想：是不是在其他區域也在上演著這樣的畫面？
和幹旱不同，這場暴雨來的是如此突兀，沒有給人絲毫準備的時間，就這樣一口氣全部傾倒下來，滿世界都是水，到處都是因為洪水刺激基因暴動的人，這是大自然給人類的當頭一棒。
看看吧，人類是多麽弱小，只是一場暴雨就能逼死你們。
“啊！”在樓頂上，沈黎聽到了人魚的聲音。
紅色的人魚在二樓的窗戶上拉著媽媽的藤蔓，但是基因變異體卻沒有絲毫留下來的欲望，它隨著本能行動，向往著前方的海洋，滿目都是遠處，它扯斷了人魚拉著的藤蔓，轉瞬間就被洪水吞沒。
人魚茫然的扯著斷掉的藤蔓，著急的在洪水中尋覓著她的媽媽。
“啊，啊！”人魚發出呼喊的聲音，可是沒有東西回應她。
領隊坐在地上，在場的人都幾乎站不穩，哪怕是經過大霧十年，這也是讓人很難承受的畫面，那種絕望感是難以言說的。
“怎麽辦。”有人在呢喃，“我們要怎麽離開這裏？”
“說不定能等來救援……”
“怎麽來救援？水這麽大，飛機飛不起來，難道他們會開輪船來接我們？！”那人手指都在顫抖，“連這裏都這樣，下面的人可能比這裏還危險，沒有人會管我們了，我們只能死在這裏。”
“沒有吃的，被洪水沖走，淹死。”那人聲音越來越驚恐，“我們都要死，都要死了！”
“閉嘴！”領隊大聲呵斥了一聲，“還沒到最後一刻，不許說這樣的話。”
那人開始哭泣，“可是還有什麽辦法？”
“雨停……”沈黎看著天空，“只要雨停下，這裏就不會被淹沒，水是往下流的，這裏的水會一點點流下去，直到露出地面，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從這裏離開，到人群裏去。”
“你說雨停雨就會停下嗎？！這怎麽可能！”那人大喊著，“它要是一直下呢？！”
“那我們就猜一下吧。”沈黎沒有看他，只是依舊註視著天空，“猜自然並不會對人類趕盡殺絕，這場暴雨會停下，就像是每一場災難中都會有一點預備措施來給人一點小小的希望。”
“……雖然這種希望，聽上去有點諷刺。”
制定規則的是自然，讓萬物生長的是自然，想要將人類趕盡殺絕的也是自然，最後留下一絲希望的依舊是自然，沈黎有時候也很難理解自然的想法，世間萬物各有規律，認為人類過多幹涉於是去限制人類，甚至連帶著其他物種一起。
不實在是有點耍無賴嗎？
“啊！”人魚淒慘的叫聲依舊響在外面，她哭泣著呼喊著，想要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媽……媽媽。”
對了，小糯米也是那個被剝奪所有的人。
沈黎開始往下走，孔翔鳴一把拉住他，“你打算去哪裏？”
“沒事，我去去就回來。”沈黎把他的手拿下來，“很快。”
孔翔鳴註視著沈黎，片刻後他又看了一眼外面洪水中的人魚，很明顯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最後他還是皺著眉頭放開了手，他說：“註意安全，盡量在十分鐘之內回來。”
沈黎笑了笑，他點頭後從防空洞裏下去，重新踏進已經被淹沒一半的植物園內。
“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領隊聲音比之前更加虛弱，卻帶著調笑，“你竟然讓他去了。”
“我只是覺得，我們這一代的人差不多已經適應了這個世界，因為時代太過殘酷，我們也變得冷酷起來。”孔翔鳴坐在他身邊，“對自己人冷酷，對這個世界冷酷，對那些患了基因病的患者冷酷，這都是為了保護剩下的人。”
“但，實際上憐憫也不是什麽壞事。”孔翔鳴笑了笑，“或許這就是沒有經歷過那十年的人，他還帶著那種天真的憐憫之心，憐憫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場悲劇。”
孔翔鳴呢喃，“人之所以是人，除了覆雜之外，也不能失去這樣的憐憫之心。”
沈黎沒有聽到這樣的話，或許聽到了他也沒什麽想法。
他很難去理解母愛，他從小就失去父母，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愛他，卻很難去產生依賴，他的母親從小就放棄他，從未和他產生什麽青睞關系，但他卻尊重每個人的愛。
三樓已經漫進水，沈黎淌著水走到窗口，他用力推開窗戶，下一刻暴雨就隨著風刮進來，直接浸透他的衣服，他相信自己現在比曹宇天還狼狽。
“小糯米！”沈黎喊著人魚的名字。
人魚早就忘記了作為人類時的名字，她的人性一直在退化，但這裏沒有其他人，哪怕是其他有反應的動物都能被沈黎的聲音吸引。
她轉過頭來，暗紅色的長發濕漉漉的粘在臉上，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沈黎，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了淚，哪怕是落淚也看不到，畢竟她的周圍就是洪水，她就沐浴在這場暴雨中沈沈浮浮。
“過來。”沈黎朝她招手。
人魚茫然的註視著沈黎，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意思，但她看到沈黎的模樣依舊產生了親切。
事實證明，相同的外貌會產生親切感，沈黎藍色的長發和金色的眼睛區別於其他人類，這無疑讓人魚產生一點點奇怪的安心感，尤其是之前沈黎的手機上有熟悉的園長照片，人魚小心翼翼的漂浮過來，她仰著頭看著沈黎，像是在問他有什麽事。
沈黎從口袋中拿出那張照片，他的手伸出窗口，將照片遞給她。
那個距離很驚險，仿佛只要一個浪打過來就能把沈黎打出去，只要人魚一個伸手就能把他扯出窗外，樓頂的人緊張的註視著這一幕，包括孔翔鳴。
最後人魚沒有伸出爪子，她的指甲藏的很好，她接住了沈黎遞出來的照片。
人魚的眼睛倒映著照片裏的人，她著迷一樣的看著上面的身影，她的爸爸媽媽和年幼的自己。
一個浪頭打過來，沈黎全身都被打濕，他卻沒有躲開，只是擡頭註視著外面的洪水，金色的眸子像是要把整片世界都倒映進去。
“等洪水消失，這裏依舊還是你的植物園。”
人魚拿著照片，她看向面前的洪水和暴雨，又看了看將要被淹沒的植物園，她終於發出一聲悲鳴，像是在哭泣，雨繼續下去她還會再失去自己的家，她守護的植物園。
小糯米早就不記得很多東西，不記得自己曾經是人，也不生活在水裏，卻依舊有著人類的感情。
到現在為止沈黎也依舊認為小糯米是一種不健全的生物，她有兇殘的本性和親人的人性，無法完整交流，她無法融入人類的正常生活，就像是那些長不大的智障孩童一樣永遠都需要保護，恰好她早已沒有了可以保護她的父母。
她不能活在人類世界，更不能被利用。
就像是曹宇天說的那樣：有時候，像人又不是人才是最悲傷的事情。
“暴雨會停止。”這時，一個人在他身後說話，沈黎沒有回頭，他早就對這個聲音熟悉到不行，也知道這一定是沒有去頂樓的曹宇天。
曹宇天站在沈黎身邊，“她便是這場暴雨中的應急措施。”
“是嗎？”沈黎道：“怎麽應急？”
“到目前為止自然準備的應急措施都是生物，完全不科學的生物，或者說是自然的化身。”曹宇天道：“現在講科學已經沒什麽用處了，就按照玄學來說說好了。”
“熒光草代表著光，光可以驅散黑暗；永恒樹代表著水源，水源可以緩解幹旱；人魚是海洋的使者，她主宰著雨落。”
“你可以把這些看做是自然不小心遺留下來的操控權。”
沈黎看向曹宇天，眼神裏帶著一點微妙，“這算是你的理解？”
“你想怎麽想就怎麽想。”
沈黎轉過頭去，他繼續註視著天空，片刻後才開口，“那我算是什麽？你想殺死我，又說我活著比死了更好，總覺得按照你的說法來看，我好像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你是人。”曹宇天笑了，他這樣說：“一個，沒有被汙染的人。”
沈黎有些意外的看向曹宇天，但曹宇天一如既往笑著，完全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沈黎依舊可以聽出曹宇天的話外音，他對曹宇天足夠了解，知道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卻從不屑欺騙自己。
人？
到目前為止，沈黎沈睡十年，到現在蘇醒也差不多過了半年，他蘇醒時檢測到的覺醒方向是錦鯉，奇怪的運氣依舊纏繞著他，他從有記憶開始就運氣不好，一直被厄運纏身，出門就會遇到極端天氣。
他身上因為曹宇天的關系多出了兩種基因，一種是熒光草，可以散發太陽光，一種是永恒樹，可以蓄水降雨，這兩種基因沒有任何侵蝕性，對他本身的基因不會有絲毫改變。
沈黎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他不會……根本就不是錦鯉吧？
撲通一聲，有巨石滾落下來，沈黎被嚇了一跳，他也沒心情去問曹宇天剛才是什麽意思，準備現在就返回樓頂，但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人魚攥著照片在望著天空。
她的眼睛倒映著天空上的烏雲，眼神裏帶著悲切，她叫了一聲。
沈黎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九點，按照正常的日升月落，烏雲後面就是太陽。
他突然想到：為什麽曹宇天會說人魚主宰著雨落？然後他有想起來：全世界海洋的覆蓋面積是70%以上，雨水更多的是水循環，海水蒸發量絕對大於其他地方，也就是說：雨水的形成和海洋脫不了關系。
曹宇天又說了，人魚是海洋的使者。
人魚再次鳴叫，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變得更加高昂尖銳，她張開手，水在她周圍浮浮沈沈，沈黎意外的發現雨變小了。
水翻湧著，她卻持續呼喚著，像是在喚醒什麽一樣，樓頂的人被這些聲音吸引，他們走過來看著發出聲音的人魚，每個人的視線裏都帶著疑惑，或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這場雨和這條人魚聯系起來。
就這樣呼喚聲持續了大概五分鐘，雨真的停下，曹宇天笑了一下，他轉身離開，似乎並不在意結果會如何。
在雨停後，人魚也安靜下來，她轉身朝著沈黎游過來，紅色的眼睛和沈黎對視在一起，她對著沈黎伸出手來。
“沈黎！”樓頂的孔翔鳴嚇了一跳，連忙往下跑。
沈黎在她伸出手來的時候也楞了一下，但他最後還是伸出手去，人魚的手很冰，她合攏了沈黎的手，沈黎感覺到有活物落在他手上，再看過去時，沈黎看到自己的手心裏多了一條紅色的小魚。
小魚在他手心裏游動著，仿佛覺得空間太小，於是用牙齒小口咬沈黎的手指，不疼，有點癢。
在沈黎面前，人魚的魚鰭慢慢伸長，頭發也在緩緩褪去顏色，小糯米沈浮在水中，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像一條魚，但那一瞬間，沈黎認為她恢覆到了原先小糯米的模樣。
“大哥哥，謝謝你。”小糯米說：“我要去找媽媽了，小魚可以拜托給你照顧嗎？”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保護了我。”
“再見，小魚。”
在那一刻沈黎終於明白，其實並不是小糯米吞食了這條小魚才患上基因病，而是她本身就患上了基因病，在她徹底成為基因變異體的時候這條魚和她融合在一起，保留下了她的部分人性，讓她成為人魚。
這條魚從一開始就是在救她。
“餵，小糯米。”
小糯米對著沈黎笑了笑，一個浪頭打過來，她沈進水裏再也沒有露出頭來，小魚在他手心裏跳動，仿佛想跳出去再看自己的朋友幾眼。
孔翔鳴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沈黎一個人趴在窗臺上，手心裏捧著一尾紅色的魚。
雨不再下了，水位也在慢慢的往下降，孔翔鳴走到沈黎旁邊，他拍了拍沈黎的肩膀，什麽話都沒有說。
在往下流淌的洪水中，沈黎也只看到了那張被浸透的照片，隨著水飄蕩著。
孔翔鳴從背包中找到一個罐子遞給沈黎，沈黎把紅色的魚倒進罐子裏，他和罐子裏的小魚對視著，小魚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接著晃悠著轉過身拿屁股對著他，紅色的魚尾隨著水搖晃。
“藍錦鯉的紅錦鯉？”孔翔鳴感嘆，“等回去後，你的知名度會上升一大截，信嗎？”
“為什麽？”
“因為錦鯉x2，法力無邊。”孔翔鳴開玩笑，“十年份的黑錦鯉可能不信，但是黑錦鯉還養著一條紅錦鯉，這足夠讓人去試一試了。”
沈黎看著把屁股對著他的小紅魚，“按照科學來看，這是非常不合理的推測。”
他們坐在水位下去的三樓上，就這樣普通的聊著天，片刻後孔翔鳴道：“我和領隊商量好了，這個植物園的事情會被封存，直接進入特殊檔案，人魚的事情也是絕密，這裏也依舊也不會有人進來。”
“就說這個植物園裏有兇殘可怕的生物變異種，畢竟我們確實損失了很多很多人。”孔翔鳴嘆氣，“真不甘心，要不是出現暴雨，我們說不定早就完成任務回去了，也不用在這裏忍饑挨凍，我想回家睡覺。”
沈黎點頭，“我也想念我的宿舍了。”
他想：說不定什麽時候，小糯米會找到她的媽媽，帶著那張照片重新回到這個植物園的地下，在她的巢穴中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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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站在原地看著那片不斷噴灑的水液，像是看的出了神。
孔翔鳴不知道沈黎在看什麽想什麽, 他現在警惕著旁邊的曹宇天, 作為從大霧中走出來的人, 他並不信任曹宇天, 雖然他的想法在現在證明是正確的, 但他的手段確實有違人性。
不敢如何這都不是他進行人體實驗的緣由。
就在這時，沈黎突然開口。
“不對，這水不對。”
“什麽？”孔翔鳴楞了一下，他看向沈黎, “什麽不對？”
“灌溉系統不對，我們開啟電之後這個系統就一直在灑水，現在水已經完全超出植物的承受範圍，灌溉系統向來都是定時定量, 為什麽它還不停下？”說著沈黎就往發電室跑, “可別是我想的那樣！”
孔翔鳴茫然的看著沈黎跑出去，他看了看旁邊沒有異常的曹宇天, 最後還是選擇跟著沈黎走。
直到跑到走廊拐彎處他才回頭看了一眼, 曹宇天還站在原地, 只不過他臉上帶著笑容, 這種笑容說不上是玩味還是欣慰，孔翔鳴只能皺皺眉跟緊沈黎, 決定絕對不能讓沈黎和曹宇天單獨共處一室。
來到控電室, 沈黎開始查周圍的程序, 孔翔鳴在後面看著他。
“沈黎, 到底出了什麽事？”
“灌溉系統沒有問題，理應在半個小時前就停止灌溉了。”沈黎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什麽？”
“地下水位太高，強烈的水壓控制不住，直接沖壞了灌溉系統。”沈黎看向孔翔鳴，“也就是說：不是灌溉系統持續放水，而是地下水位暴漲到漫出來，已經沒辦法控制了。”
孔翔鳴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他知道沈黎是什麽意思。
他們現在在郊區，在一座半山腰上的植物園裏，這個區域下有一個盆地B27區，但即使如此他們的地勢也應該是很高的，就算是這樣地下水也已經暴漲到要溢出來，這足夠證明山下那是發起了多大的洪水。
現在能證明這個猜想的只有去灌溉系統旁邊看看，還有那片貫通了活水的水池。
孔翔鳴連忙打開無線電，“領隊！你們有誰在水池附近嗎？趕緊看一下水位有沒有漲？”
“水位？”領隊聲音比之前更有氣無力，“我現在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這裏很黑很狹小，其他人呢？有沒有人在水池附近？”
在場的人都知道水池附近是有多危險，大多都沒有在水池周圍，同時他們也知道孔翔鳴明知道水池危險的情況下也要讓他們確定水池水位，一定是有意外發生了，有兩個距離較近的人便自告奮勇去看看。
好在他們都沒有遇到狩獵的人魚，並且成功觀察到了水位。
“匯報：水池的水快漫出來了！”其中一個人喊著，“我看到有魚在水池旁邊跳！”
“匯報！”另一個人的聲音也響起來，“我這裏地勢低，水已經漫進來能粘濕我的腳了，氣溫也在下降，領隊！怎麽辦？”
“全員往上走！”領隊立刻做出判斷，“一樓不能呆，先上二樓，實在不行就上三樓和樓頂，植物園的建築很堅固，短時間不會被沖塌，快點，不要浪費一點時間！”
尚還存活的人立刻從藏身之地出來，也不再管會不會遇到人魚，他們迅速往樓上撤退，那就在幾分鐘後，只聽到砰的一聲，其中一個灌溉系統直接崩裂，大量土黃色的泥水直接噴湧出來。
很快就是第二個第三個，管道中不斷的有水柱爆出來，很快第一層的水越來越多。
“為什麽會這樣？”孔翔鳴站在二樓驚恐的看著一樓的水，“按理來說我們這是半山腰，水應該順流往下，而不是堆積在這裏。”
“因為天上落下的水比水流下去的速度快，而且植物園也是平面，大量水流不出去就會堆積，而且我懷疑泥石流把水路堵住了。”沈黎這樣說：“總之不管如何，水漫上來了是真的，我們現在先想辦法怎麽不被水沖走。”
“那人魚……”
“她們也很難自救，這裏面可不止是洪水，洪水裏也有泥沙，這麽激烈的水兩條魚也很難逃。”沈黎看著水蔓延的速度，“不行，二樓也很快會被淹沒，我們繼續往上走。”
孔翔鳴看著洪水，片刻後他才點點頭跟著沈黎往上走。
在三樓的時候，幸存者們終於碰面了。
領隊捂著腰，他臉色慘白，血染紅了他的腹部衣服，但他進行了緊急包紮，照他說還死不了，醫生也遇難了，領隊進行最後一次點名，來的幾十個人只剩下8個。
“只剩下我們了。”領隊說：“從現在開始，爭取再也不失去一個人，可以做到嗎？”
沒有人回答，因為沒有人確信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他們被困在這個植物園，外面是滔天的洪水極寒的溫度，裏面是蔓延上來的泥水，以及水中蠢蠢欲動的人魚，沈黎看得到他們每個人眼底的擔憂，但他卻什麽都說不了。
不論什麽鼓勵的話在現在都沒有了意義，他們只能隨機應變，努力尋找求生方向。
“往上走。”最後還是孔翔鳴開了口，“上面有通往外面的防空洞，要是水漲的太厲害我們就只能出去。”
他們沈默的往上走，一直上三樓，踏過那些屍骸鉆進防空洞，再一個個鉆出去，他們來到樓頂，因為植物園的原因，樓頂是有一層堅固的透明玻璃，這層玻璃可以給植物提供足夠的陽光，卻可以遮風擋雨。
也就是在這裏，他們終於看到了外面的場景。
大雨像是潑下來一樣呼嘯著，不遠處也可以看到龍卷風在肆虐，幾乎光看著都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然後，他們看到了魚。
這或許是沈黎這輩子看到過最讓人震撼、最讓人難過的場景。
無數魚在洪水中沈浮著，有的還帶著人類的肢體，它們在洪水裏翻湧，像是向往著大海，搖擺著隨著洪水往前游動，有的逆水而上，然後被水沖出去，不斷的往覆，他想：是不是在其他區域也在上演著這樣的畫面？
和幹旱不同，這場暴雨來的是如此突兀，沒有給人絲毫準備的時間，就這樣一口氣全部傾倒下來，滿世界都是水，到處都是因為洪水刺激基因暴動的人，這是大自然給人類的當頭一棒。
看看吧，人類是多麽弱小，只是一場暴雨就能逼死你們。
“啊！”在樓頂上，沈黎聽到了人魚的聲音。
紅色的人魚在二樓的窗戶上拉著媽媽的藤蔓，但是基因變異體卻沒有絲毫留下來的欲望，它隨著本能行動，向往著前方的海洋，滿目都是遠處，它扯斷了人魚拉著的藤蔓，轉瞬間就被洪水吞沒。
人魚茫然的扯著斷掉的藤蔓，著急的在洪水中尋覓著她的媽媽。
“啊，啊！”人魚發出呼喊的聲音，可是沒有東西回應她。
領隊坐在地上，在場的人都幾乎站不穩，哪怕是經過大霧十年，這也是讓人很難承受的畫面，那種絕望感是難以言說的。
“怎麽辦。”有人在呢喃，“我們要怎麽離開這裏？”
“說不定能等來救援……”
“怎麽來救援？水這麽大，飛機飛不起來，難道他們會開輪船來接我們？！”那人手指都在顫抖，“連這裏都這樣，下面的人可能比這裏還危險，沒有人會管我們了，我們只能死在這裏。”
“沒有吃的，被洪水沖走，淹死。”那人聲音越來越驚恐，“我們都要死，都要死了！”
“閉嘴！”領隊大聲呵斥了一聲，“還沒到最後一刻，不許說這樣的話。”
那人開始哭泣，“可是還有什麽辦法？”
“雨停……”沈黎看著天空，“只要雨停下，這裏就不會被淹沒，水是往下流的，這裏的水會一點點流下去，直到露出地面，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從這裏離開，到人群裏去。”
“你說雨停雨就會停下嗎？！這怎麽可能！”那人大喊著，“它要是一直下呢？！”
“那我們就猜一下吧。”沈黎沒有看他，只是依舊註視著天空，“猜自然並不會對人類趕盡殺絕，這場暴雨會停下，就像是每一場災難中都會有一點預備措施來給人一點小小的希望。”
“……雖然這種希望，聽上去有點諷刺。”
制定規則的是自然，讓萬物生長的是自然，想要將人類趕盡殺絕的也是自然，最後留下一絲希望的依舊是自然，沈黎有時候也很難理解自然的想法，世間萬物各有規律，認為人類過多幹涉於是去限制人類，甚至連帶著其他物種一起。
不實在是有點耍無賴嗎？
“啊！”人魚淒慘的叫聲依舊響在外面，她哭泣著呼喊著，想要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媽……媽媽。”
對了，小糯米也是那個被剝奪所有的人。
沈黎開始往下走，孔翔鳴一把拉住他，“你打算去哪裏？”
“沒事，我去去就回來。”沈黎把他的手拿下來，“很快。”
孔翔鳴註視著沈黎，片刻後他又看了一眼外面洪水中的人魚，很明顯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但最後他還是皺著眉頭放開了手，他說：“註意安全，盡量在十分鐘之內回來。”
沈黎笑了笑，他點頭後從防空洞裏下去，重新踏進已經被淹沒一半的植物園內。
“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領隊聲音比之前更加虛弱，卻帶著調笑，“你竟然讓他去了。”
“我只是覺得，我們這一代的人差不多已經適應了這個世界，因為時代太過殘酷，我們也變得冷酷起來。”孔翔鳴坐在他身邊，“對自己人冷酷，對這個世界冷酷，對那些患了基因病的患者冷酷，這都是為了保護剩下的人。”
“但，實際上憐憫也不是什麽壞事。”孔翔鳴笑了笑，“或許這就是沒有經歷過那十年的人，他還帶著那種天真的憐憫之心，憐憫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場悲劇。”
孔翔鳴呢喃，“人之所以是人，除了覆雜之外，也不能失去這樣的憐憫之心。”
沈黎沒有聽到這樣的話，或許聽到了他也沒什麽想法。
他很難去理解母愛，他從小就失去父母，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愛他，卻很難去產生依賴，他的母親從小就放棄他，從未和他產生什麽青睞關系，但他卻尊重每個人的愛。
三樓已經漫進水，沈黎淌著水走到窗口，他用力推開窗戶，下一刻暴雨就隨著風刮進來，直接浸透他的衣服，他相信自己現在比曹宇天還狼狽。
“小糯米！”沈黎喊著人魚的名字。
人魚早就忘記了作為人類時的名字，她的人性一直在退化，但這裏沒有其他人，哪怕是其他有反應的動物都能被沈黎的聲音吸引。
她轉過頭來，暗紅色的長發濕漉漉的粘在臉上，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沈黎，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了淚，哪怕是落淚也看不到，畢竟她的周圍就是洪水，她就沐浴在這場暴雨中沈沈浮浮。
“過來。”沈黎朝她招手。
人魚茫然的註視著沈黎，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意思，但她看到沈黎的模樣依舊產生了親切。
事實證明，相同的外貌會產生親切感，沈黎藍色的長發和金色的眼睛區別於其他人類，這無疑讓人魚產生一點點奇怪的安心感，尤其是之前沈黎的手機上有熟悉的園長照片，人魚小心翼翼的漂浮過來，她仰著頭看著沈黎，像是在問他有什麽事。
沈黎從口袋中拿出那張照片，他的手伸出窗口，將照片遞給她。
那個距離很驚險，仿佛只要一個浪打過來就能把沈黎打出去，只要人魚一個伸手就能把他扯出窗外，樓頂的人緊張的註視著這一幕，包括孔翔鳴。
最後人魚沒有伸出爪子，她的指甲藏的很好，她接住了沈黎遞出來的照片。
人魚的眼睛倒映著照片裏的人，她著迷一樣的看著上面的身影，她的爸爸媽媽和年幼的自己。
一個浪頭打過來，沈黎全身都被打濕，他卻沒有躲開，只是擡頭註視著外面的洪水，金色的眸子像是要把整片世界都倒映進去。
“等洪水消失，這裏依舊還是你的植物園。”
人魚拿著照片，她看向面前的洪水和暴雨，又看了看將要被淹沒的植物園，她終於發出一聲悲鳴，像是在哭泣，雨繼續下去她還會再失去自己的家，她守護的植物園。
小糯米早就不記得很多東西，不記得自己曾經是人，也不生活在水裏，卻依舊有著人類的感情。
到現在為止沈黎也依舊認為小糯米是一種不健全的生物，她有兇殘的本性和親人的人性，無法完整交流，她無法融入人類的正常生活，就像是那些長不大的智障孩童一樣永遠都需要保護，恰好她早已沒有了可以保護她的父母。
她不能活在人類世界，更不能被利用。
就像是曹宇天說的那樣：有時候，像人又不是人才是最悲傷的事情。
“暴雨會停止。”這時，一個人在他身後說話，沈黎沒有回頭，他早就對這個聲音熟悉到不行，也知道這一定是沒有去頂樓的曹宇天。
曹宇天站在沈黎身邊，“她便是這場暴雨中的應急措施。”
“是嗎？”沈黎道：“怎麽應急？”
“到目前為止自然準備的應急措施都是生物，完全不科學的生物，或者說是自然的化身。”曹宇天道：“現在講科學已經沒什麽用處了，就按照玄學來說說好了。”
“熒光草代表著光，光可以驅散黑暗；永恒樹代表著水源，水源可以緩解幹旱；人魚是海洋的使者，她主宰著雨落。”
“你可以把這些看做是自然不小心遺留下來的操控權。”
沈黎看向曹宇天，眼神裏帶著一點微妙，“這算是你的理解？”
“你想怎麽想就怎麽想。”
沈黎轉過頭去，他繼續註視著天空，片刻後才開口，“那我算是什麽？你想殺死我，又說我活著比死了更好，總覺得按照你的說法來看，我好像也不是什麽普通人。”
“你是人。”曹宇天笑了，他這樣說：“一個，沒有被汙染的人。”
沈黎有些意外的看向曹宇天，但曹宇天一如既往笑著，完全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沈黎依舊可以聽出曹宇天的話外音，他對曹宇天足夠了解，知道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卻從不屑欺騙自己。
人？
到目前為止，沈黎沈睡十年，到現在蘇醒也差不多過了半年，他蘇醒時檢測到的覺醒方向是錦鯉，奇怪的運氣依舊纏繞著他，他從有記憶開始就運氣不好，一直被厄運纏身，出門就會遇到極端天氣。
他身上因為曹宇天的關系多出了兩種基因，一種是熒光草，可以散發太陽光，一種是永恒樹，可以蓄水降雨，這兩種基因沒有任何侵蝕性，對他本身的基因不會有絲毫改變。
沈黎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他不會……根本就不是錦鯉吧？
撲通一聲，有巨石滾落下來，沈黎被嚇了一跳，他也沒心情去問曹宇天剛才是什麽意思，準備現在就返回樓頂，但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人魚攥著照片在望著天空。
她的眼睛倒映著天空上的烏雲，眼神裏帶著悲切，她叫了一聲。
沈黎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九點，按照正常的日升月落，烏雲後面就是太陽。
他突然想到：為什麽曹宇天會說人魚主宰著雨落？然後他有想起來：全世界海洋的覆蓋面積是70%以上，雨水更多的是水循環，海水蒸發量絕對大於其他地方，也就是說：雨水的形成和海洋脫不了關系。
曹宇天又說了，人魚是海洋的使者。
人魚再次鳴叫，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變得更加高昂尖銳，她張開手，水在她周圍浮浮沈沈，沈黎意外的發現雨變小了。
水翻湧著，她卻持續呼喚著，像是在喚醒什麽一樣，樓頂的人被這些聲音吸引，他們走過來看著發出聲音的人魚，每個人的視線裏都帶著疑惑，或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這場雨和這條人魚聯系起來。
就這樣呼喚聲持續了大概五分鐘，雨真的停下，曹宇天笑了一下，他轉身離開，似乎並不在意結果會如何。
在雨停後，人魚也安靜下來，她轉身朝著沈黎游過來，紅色的眼睛和沈黎對視在一起，她對著沈黎伸出手來。
“沈黎！”樓頂的孔翔鳴嚇了一跳，連忙往下跑。
沈黎在她伸出手來的時候也楞了一下，但他最後還是伸出手去，人魚的手很冰，她合攏了沈黎的手，沈黎感覺到有活物落在他手上，再看過去時，沈黎看到自己的手心裏多了一條紅色的小魚。
小魚在他手心裏游動著，仿佛覺得空間太小，於是用牙齒小口咬沈黎的手指，不疼，有點癢。
在沈黎面前，人魚的魚鰭慢慢伸長，頭發也在緩緩褪去顏色，小糯米沈浮在水中，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像一條魚，但那一瞬間，沈黎認為她恢覆到了原先小糯米的模樣。
“大哥哥，謝謝你。”小糯米說：“我要去找媽媽了，小魚可以拜托給你照顧嗎？”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保護了我。”
“再見，小魚。”
在那一刻沈黎終於明白，其實並不是小糯米吞食了這條小魚才患上基因病，而是她本身就患上了基因病，在她徹底成為基因變異體的時候這條魚和她融合在一起，保留下了她的部分人性，讓她成為人魚。
這條魚從一開始就是在救她。
“餵，小糯米。”
小糯米對著沈黎笑了笑，一個浪頭打過來，她沈進水裏再也沒有露出頭來，小魚在他手心裏跳動，仿佛想跳出去再看自己的朋友幾眼。
孔翔鳴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沈黎一個人趴在窗臺上，手心裏捧著一尾紅色的魚。
雨不再下了，水位也在慢慢的往下降，孔翔鳴走到沈黎旁邊，他拍了拍沈黎的肩膀，什麽話都沒有說。
在往下流淌的洪水中，沈黎也只看到了那張被浸透的照片，隨著水飄蕩著。
孔翔鳴從背包中找到一個罐子遞給沈黎，沈黎把紅色的魚倒進罐子裏，他和罐子裏的小魚對視著，小魚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接著晃悠著轉過身拿屁股對著他，紅色的魚尾隨著水搖晃。
“藍錦鯉的紅錦鯉？”孔翔鳴感嘆，“等回去後，你的知名度會上升一大截，信嗎？”
“為什麽？”
“因為錦鯉x2，法力無邊。”孔翔鳴開玩笑，“十年份的黑錦鯉可能不信，但是黑錦鯉還養著一條紅錦鯉，這足夠讓人去試一試了。”
沈黎看著把屁股對著他的小紅魚，“按照科學來看，這是非常不合理的推測。”
他們坐在水位下去的三樓上，就這樣普通的聊著天，片刻後孔翔鳴道：“我和領隊商量好了，這個植物園的事情會被封存，直接進入特殊檔案，人魚的事情也是絕密，這裏也依舊也不會有人進來。”
“就說這個植物園裏有兇殘可怕的生物變異種，畢竟我們確實損失了很多很多人。”孔翔鳴嘆氣，“真不甘心，要不是出現暴雨，我們說不定早就完成任務回去了，也不用在這裏忍饑挨凍，我想回家睡覺。”
沈黎點頭，“我也想念我的宿舍了。”
他想：說不定什麽時候，小糯米會找到她的媽媽，帶著那張照片重新回到這個植物園的地下，在她的巢穴中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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